花好月圆稻菽飘香伍家聪我家稻田在方坡2
讲述人简介
伍家聪,贵州镇宁人,现为贵州省盘州公路管理北段职工。
几乎从3月到11月的每一天,我们都会到方坡的稻田边去转转。
方坡是我们那儿最大的一坝田,村里的每家每户在那儿都有一两块田。每块田之间用石头垒成分界线,在上面再覆上一层泥巴,日积月累的,泥巴上长满了荆三棱,夏天的荆三棱还没有结穗子,叶子也软软的。
夏天到方坡去,主要是为了除草。6月份栽下去的水稻到了放暑假时,已经挺直了腰。水稻是生命力很顽强的庄稼,根茎抓牢了泥巴,就会从主茎处开始分蘖,一直分蘖七八次,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会从一株分蘖成一团,或者一蓬。随着水稻生长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草,有长得像野葱的萤蔺,也有长得像薄荷的丁香蓼。最难缠的还是荇菜。荇菜的根茎软且易断,如果不将手伸进淤土里抠,是没有办法根除的。
这样的天气,随便一粒草籽都能长成一片。阿耶弯着腰,双手插进淤泥中,从前往后一划,就能带着根茎将杂草抠出来。裹着杂草的淤泥在稻子的上空划出一道弧线,“啪”的一声掉落在了田埂上。
阿耶,吃饭咯。我把竹篮放在田埂上,对着阿耶喊。竹篮上搭着的白纱布下面是一碗蛋炒饭和一碗蒸腊肉。腊肉是早上阿娘从谷仓里的谷子堆里拿出来的,用淘米水洗干净后切成片放在蒸锅里蒸了一个小时,香着哩。
阿耶从稻子与稻子之间的间隙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,就着田里的水洗干净手和脚,一边说:这么热的天,怎么不戴个草帽?帽子就挂在大门背后的啊,小心把你晒成小黑妹。我摇摇头,七八岁年纪的小孩,哪里知道什么黑白。
我家在方坡有三块田,拢共四亩。整个夏天,阿耶都耗在方坡。常常是刚睁开眼睛,就听见了他出门的声音。因为除了除草,他还要去“赶水”。赶水,就是将大渠里分流下来的水“赶”到自家的田里。
水稻抽穗时,流连家乡的稻田间。
大渠是爷爷那一辈人修的,为的是从桂家湖将水引过来。每年三月,桂家湖就会开闸,湖里的水顺着大渠一直流淌,大渠连着小渠,小渠连着小沟,小沟连着稻田,每一块稻田都能得到桂家湖的滋养。
偶尔我会央着阿耶,让他带我去方坡。二妮,赶紧起床,走了。我睁开沉重的眼皮,朦胧的晨光从毛玻璃窗户透进屋,照在阿耶黝黑的脸上。我想起来,昨夜阿耶说要带我去抓跳蝻。跳蝻是还没有长出翅膀的蝗虫,用油炸了以后又酥又香。
清晨,稻叶尖尖上的露滴还没滴落的时候,我们已经到了方坡。阿耶挽起裤脚,小心翼翼地踏入稻田。把网子给我。阿耶指着田埂上的大网说。网子是用绿色的尼龙线在一个竹环上织的,顶端接着一根大人手臂一样长的竹棍。
我用两只手抬起网子,递给了阿耶。阿耶扬起网子,从下而上顺着稻子的主茎往稻叶一捋,跳蝻就落进了网子里。
跳蝻的后足力量十足,一跃能跳老远。阿耶的网子让附近沉睡的跳蝻们受到了惊吓,纷纷跳到了旁边的稻子上,阿耶也加快了速度,他精准地预测跳蝻跳跃的方向,网子左右翻飞,跳蝻们也纷纷落进了网子里。
这时的阿耶不再是一个种田的农民,而是化身成了一个森林里的猎人,网子就是他手中的猎枪,猎物们纷纷栽倒在他的枪声下。而我,是那个专门捡猎物的小兵。
二妮,把袋子拿过来。我将尼龙口袋递给阿耶,他把跳蝻一股脑倒进袋子里。抓好了,别让它们跳出来。实际上跳蝻根本跳不出尼龙袋,因为它们的身体上沾满了露水。
阿耶网了半口袋的跳蝻,用稗草的叶子扎好后放在田埂上。然后带着我去“赶水”。方坡离大渠已经很远了,分流下来的水就像树根一样,越往深处越细。不过离大渠近的人家也不会让水断掉,毕竟下面的一两百块田里的水稻还等着“喝水”呢。
阿耶带着我顺着水沟逆流而上,看到谁家稻田里的水满了,就把水给断了。要是这水一直流进他家田里,田里的肥料可要流到别家里去了哩。阿耶一边说,一边拿起锄头挖出水沟里的淤泥,然后用淤泥将水围进小沟里。走了七八坎田,小沟里已经汇入了手臂那般粗的水流。够了够了,赶紧回田里去除草吧。阿耶说。
回到田埂旁,我也挽起裤腿,一脚踏入了田里面,稻子长得茂盛,稻叶轻轻挠着小腿,淤泥一个劲儿往脚趾缝里钻,冰冰凉凉的,很是舒适。我学着阿耶的样子,将泥里的杂草抠出来,然后扔到田埂上。阿耶,为什么不在田里养鱼呢?我问。阿耶笑着说,水田就是种水稻的,养什么鱼哦?
等到放暑假的时候,我会带着弟弟去稻田边钓石蚌。钓石蚌要先准备好地龙,然后用尼龙线将地龙捆好扔进稻田里,路过的石蚌一口吞下地龙后便吐不出来了,这时顺着尼龙线将石蚌拽到田埂边,就能抓住又大又肥的石蚌了。石蚌长得像牛蛙,但肉质比牛蛙还要嫩一些,用剪子剪了皮,将身上的肉斩成段,再用干辣椒和大蒜爆炒,就连平时只爱喝稀饭的阿奶也可以吃两碗米饭。
阵阵稻香扑鼻而来。
到了中元节前后,稻田里的穗子扬了花,阿耶就会将田里的水排掉,阿耶说这样稻子才能灌浆。排了水的稻田里的泥巴渐渐凝固成坚实的土地,原本柔软的荆三棱的叶子也变成了锯齿状,稻穗垂下了头,幸免于难的跳蝻长出了翅膀,身子也从绿色变成了黄褐色,石蚌们仿佛变聪明了,躲进了田埂上的洞穴里等着过冬。
秋收冬藏,这里的人们也遵循着这一规律,农户之间互相帮忙,先从东边的稻田开始收割,直到方坡金灿灿的稻田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土地。收回家的谷子放在竹篾编成的毯子上晒干后,才能收进谷仓里。除了谷子,脱了粒的稻草也要收集起来,扎成困,堆成小山的样子。对于大人们来说,收了谷子,他们在方坡上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,要等到初冬时节才开始翻地种小季,或是种小麦,或是种油菜,总之稻田只有一两个月的喘息时间。
等过了个把月,方坡的稻田全部被翻新,种上小季,稻田与水稻的缘分又要等到来年三月才能续了。不过稻田仍然是稻田,无论它长着水稻还是油菜,荇菜还是鹅肠草,似乎都在以它坚实的胸膛承载着阿耶们种下的希望。
栏目策划/李缨
文/伍家聪
图/伍家聪提供
视觉/实习生梁超
编辑/陆青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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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审/李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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